“那天你没事吧？”天鹅突然问猫头鹰。
猫头鹰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和青蛙在咨询室门口不愉快的相遇。“我没事，谢谢你的关心。我想那天对你来说也很突然。”
“我倒是没什么，只是走后有些担心你。”天鹅这么说，猫头鹰还是蛮感动的。
“你担心我什么呢？”
“他看起来挺有敌意的，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攻击你。”
猫头鹰笑了笑，没有回答，而是邀请天鹅更多地联想：“我很想听你多说说你那天的感受。”
“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，我觉得就像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样子。蜷缩的、卑微的，感觉没有谁会爱自己。”天鹅说着，眼里就有了些湿气。“所以看到他狠狠地瞪着我，我也很理解，那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竖起的刺。他恨我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。”
“那天从你这里离开之后我很难过。让我难过的是我的外壳给他人造成的假象。很多人都以为我很幸福，因为看上去我拥有了一切别人想要的。别人认为我很幸运，我也觉得我确实很幸运。如果我永远是一只丑小鸭，我大概率已经饿死冻死了。可是幸运不代表幸福，尤其是当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幸福时，我的痛苦就变得无人理解。当然，除了你。可是离开你的咨询室，我依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孤独。”
猫头鹰静静地听着。对于天鹅在咨询室以外的孤独，她感到自己无能为力。她只希望她在咨询室中的陪伴，能给满是伤痕的天鹅带来一些安慰。
她记得自己曾经满腔热血地想要找到“救助”别人的办法，但兜兜转转到处寻觅，最后却发现生活充满了无奈的妥协。也许正如拉康所说，精神分析的过程最终让人放弃对理想客体的寻觅。
安慰真的有用吗？
想想一个2岁的小朋友，躺在地上哭着要吃冰淇淋，可是他已经吃了好几个。妈妈怕他肚子疼不想让他再吃。小朋友愤怒地躺在地上打滚，此刻妈妈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大坏蛋——“为什么不满足我的需要！”
妈妈把宝宝从地上抱起来，搂住他，拍拍他的后背，温柔地说：“宝宝别难过了。今天不可以吃太多冰淇淋了，明天还可以吃好不好？”宝宝闻着妈妈熟悉的味道，虽然还是没有吃到冰淇淋，但是却觉得有被安慰到，就平静了下来。
虽然需要没有被满足，但是安慰却帮助他缓解了痛苦。
最近青蛙很焦虑他的工作。他听说农场的主人要换人了。
猫头鹰有些吃惊，因为她从未听天鹅提起过。但也许天鹅并不关心家里的经济状况，或者鸽子家并没有告诉他。
青蛙觉得新老板不一定会继续雇佣他。他滔滔不绝地讲，如果他失业了，就会失去住的地方，他不一定能找到下一份工作，那他该怎么办呢？他担心自己就要变成流浪汉，怎么活下去啊？难道去乞讨吗？回家又不知道家在哪里，况且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阴暗的井底了。
猫头鹰回应他说：“我听到你非常焦虑，因为工作上的不确定性。”
但很显然这样的情绪确认并不能安慰到他，他还是不停地追问猫头鹰：“你说我应该怎么办？”
猫头鹰非常理解青蛙的焦虑——在遇到这样不确定的变化之前，焦虑是很正常的反应。只是青蛙这样追问猫头鹰，让她感觉到被逼迫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。她怎么可能告诉青蛙应该怎么办呢。“应该怎么办”里暗藏了一种信念——即猫头鹰知道怎么消除不确定性和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和痛苦。这是青蛙对猫头鹰的理想化。猫头鹰心想，如果她被通知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做心理咨询师，那也会焦虑的呀。
于是猫头鹰对青蛙说：“我很理解你的焦虑，但似乎你认为我知道答案。可是我觉得，答案并不在我这里。我和你一样，共同面对着这些未知。但好消息是，你所担心的还没有发生。也许它们并不会发生。在它们发生之前，想一想你还可以做些什么也是蛮好的。”
青蛙问：“做些什么预防它发生吗？”
猫头鹰有些无语，看起来青蛙并不理解她在说什么。她解释道：“是否失业这件事情并不能由你来控制。也许你可以想想看，如果你真的失业了，你还可以去做哪些事情？当你刚来这个庄园的时候，你也并不清楚你可以做什么，但是你找到了可以做的工作。所以，只要你去找，一定可以找到工作。”
青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节咨询。但猫头鹰却感觉有些糟糕，她觉得自己似乎给了青蛙建议——她是不是脱离了精神分析的框架？是不是因为青蛙投射过来的焦虑见诸行动了？
闫煜蕾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