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治白癜风效果好的医院 https://disease.39.net/yldt/bjzkbdfyy/ 《所见微尘皆因有光》
梁衡、毕淑敏等/著
本文选自《所见微尘皆因有光》,本书由国内14位顶级作家联袂献作,作家阵容堪称豪华。众多一线专家学者、《北京文学》资深编辑,从近十年数百篇优秀散文中精选精编而成,篇篇都是经典。
在作家细腻的笔触下,历史的真相、亲情的温暖、生命的感叹、思想的火光全都跃然纸上。在这本书中,可以看到这些作家最真实的生活,以及他们追溯往昔的点点记忆。他们立足于现实生活,用生动的文字刻画出这个最真实的世界,用明亮的文字向世人传递出自己的真情实感。面对庞杂的世界,复杂的人生,他们始终怀着热爱的心去感知、去感悟。
浩浩大漠,有一座村庄,就像一望无尽的孤岛,峭立在一望无尽的荒漠中。流沙涌动,好似张牙舞爪磨刀霍霍的刽子手面临吞噬。大风从早到晚呼呼地刮个不停,贪婪地威胁着它。沙土在它的周围如雨向下飘落,然后又被狂风卷动,重新飞扬……
在这里流传着一个鹰孩的故事:“很久以前,这里是土地肥沃、水草丰美的风水宝地,人们生活悠闲自得,美满和谐。附近有一座大山,山上有一只奇特矫健的雌鹰。有一天,风口破裂,出现了一个巨大可怕的洞,那里狂风卷起沙石尘土,吞噬了周围的一切。大地遭受了沉重的灾难,人们惨遭劫难,流离失所,四处逃散。在沙石吞噬的废墟中,雌鹰发现了一个男婴,就将他叼进自己生活的大山中抚养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男孩长成了壮实、强健的少年。有一天,雌鹰告诉他:‘你属于人类,我们脚下这片被沙漠埋没着的大地就是你的故乡。风口处有一个大洞,如果你能堵住那个大洞,你的村民就会摆脱苦难获救。’鹰孩就朝那个风口飞去,并最终到达那里,用自己的翅膀堵住了那个巨大的洞,顿时风沙停止,人们从灾难中被解救了出来。”
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,我浑身热血沸腾,激动得难以成眠,总想像鹰孩一样长出双翼,翱翔在蓝天下。幻想日复一日,一双神圣的鹰的翅膀终究没有长出来。但鹰孩那大无畏的英雄形象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。我对鹰充满了无限的崇拜之情。我特别喜欢天高云淡,关河冷落,雄鹰悲愤而充满豪情和英气的飞翔。每当此时,我都激动不已,羡慕地久久仰望。
我发现被称为“苍穹之王”和“空中霸主”的鹰,它在精神风貌和健壮雄伟的体魄上,同狮子相仿,它与空中其他鸟类比,力气最大,有种独有的威势,如同狮子在同类走兽中的威势。狮子是大人有大量,绝不轻易同小动物计较,而鹰也很有气量,它不屑于和那些小鸟计较,除非,那鹊呀、鸭呀等吵闹太过分,扰乱它太久,否则它一般是视而不见,绝不惩罚甚至处死它们。狮子很少从别人口中夺食,不仅如此,还常常把自己捕来的食物留下一些残余给别的动物吃。而威震长空的鹰也是这样,虽贵为空中皇帝,却不像人中之王靠剥夺别人的果实,靠万民上贡,而自己坐享其成。它不论如何饥饿,也不会吃人家的残羹剩食。它要享受,必靠自己劳动,而且还总是不把自己捕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。狮子作为地上兽中之王是要划分领地的,为防止敌人来犯,它必须日日巡视领地。而鹰也是有领地的,并且牢牢把守每一片领地的入口,不准任何外来者入侵它的领地捕猎。正如在同一个地区很难发现两群狮子一样,在同一个山野很难看到两对鹰和谐相处。两对鹰总是相离较远,以便在各自的领空捕食生存。它们通常以自己生活的需求量来决定自己王国的面积。鹰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和眼珠的颜色也与狮子极为相近。它们的吼叫骇人心魄,具有巨大的威慑震撼力量。加上它有十分强劲的翅膀和双腿,结实的骨骼,轩昂的姿态,看一眼都让人心里发慌发颤。它仿佛是异域的怪客,神奇而威猛得让人产生无法言喻的肃穆、崇敬和向往。
鹰在所有鸟类中,寿命是最长的。它悠悠40载,外加漫漫30年,一生也至古稀之年,接近中国人的平均寿命。鹰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,一直到40岁,日月婆娑,光阴荏苒,也跟人一样到了不惑之年。40年来鹰始终不停地翱翔、寻觅、搏击,它的容颜明显现出了衰老。往日锐利的喙,已长得长长的,都到了胸前,不用说捕猎,就是站在那儿撕咬已捕到的猎物都很困难。以前,它最厉害的搏击武器——爪,已不再锋利遒劲,因为其爪上已生出厚厚的角质。过去华丽的羽,也已变得层层密密,异常厚重,再也很难于蓝天翱翔。
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,它难道要闭上双眼,任狂风吹,任烈日晒,就这样慢慢死去吗?生性雄强的鹰不干,自己本应活70年,而现在才活40年,如要再生,还能翱翔30年呢!鹰的性格不属于懦弱的一派。为了搏击长空,追逐太阳,它毅然决然飞回山崖之巅的巢穴,勇敢而坚定地直面死与痛的蜕变。它紧闭双眼,甩起头,将喙用力砸向坚硬的山岩。霎时,鲜血四溅。就这样一次次一天天,长得长长的笨拙的喙,全部粉碎、断裂,落下峭壁山崖,新生的喙经过一段时间后会与它青春时的一样锋利。然后,鹰再用新生的喙,猛力地啄爪上生出的厚厚趾片,将连着血肉的厚趾,一片一片撕扯下来,日复一日忍受着巨大的疼痛,终于一点一点把曾经铁靴般束缚它的角质,撕扯一尽。为了重上蓝天,它又忍受着巨大的痛,用锋利的爪,拼命撕扯身上沉重的羽毛,一根一根,将其全部拔光。这样的蜕变,前后整整熬过了五个月共余天。经过这样的蜕变,鹰又换取了新生命,一如既往地独翔九霄不息,与万里蓝天为友,与变幻莫测的云彩为伴,依然所向披靡,威猛无敌于宇空,直到风烛残年。
苍穹之王的窝都有着王者气派。哪一座山峰傲睨宇空,哪一座山峰耸入云霄,哪里就是鹰的家。有人观察过,鹰选择做巢的地方都是山崖最高耸、最险要、最巍峨、最峻拔处。
鹰通常把巢建在两座山岩之间,在干燥而极陡峭的地方。鹰筑巢,是一个浩大的工程,它把巢建得如楼板一样厚。先用一些长达两米的小棍子架起来,小棍子两头着实在两边山崖壁上,中间横插一些柔软坚韧的树枝,然后再在上面铺上几层灯芯草、树枝之类。这样的窝有好几尺宽。也难怪,鹰展开双翅就有两米多宽啊!而且这种巢非常牢固、耐久,完全经得住鹰和它的妻儿。鹰窝上没有覆盖任何东西,只凭伸出的岩顶掩护着。
雌鹰只下两三个蛋,它下的蛋都放在巢的中央。听说每孵一次要30天的工夫。而这几个蛋还不能完全孵化成雏,所以人们通常看到鹰窝里只有一两只雏鹰而极少见过一窝有三只的。
小鹰出世后,开始是光秃秃的,像两个肉团子,眨着眼,长着一身毛塌塌的羽毛。雏鹰长得非常快,几天前还是软耷耷瘫在窝里,站也站不起来的小东西,转过短短几天就变成目光炯炯、威风凛凛的小鹰。
长得快,吃得就多。小鹰总是向天空扬起脖子,把嘴张得大大的“叽儿叽儿”地叫。鹰爸鹰妈轮番出去捕食,仿佛工厂的工人接班一样。每天天刚麻麻亮,它们就匆匆冲上天空,在黑蒙蒙的群山上空盘旋,整天整天地睁大眼睛在山峦间大地上寻觅,每天天黑了才肯恋恋不舍地收翅回巢。它们为了自己的孩子,不停地和兔子搏杀,和毒蛇拼命,和山鸡斗智……捕猎是很危险的事,莫说毒蛇,就是兔子也不好抓。它们会和鹰捉迷藏,往荒草荆棘里钻。弄不好鹰的脖子和翅膀就会因此被撞折或撕裂。
即使按倒了兔子,这东西也不好对付。稍有不慎,兔子那有力的四条腿,都可能使鹰肚破肠断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兔子蹬鹰”的杀手绝招。而留在巢中守护小鹰的鹰爸或鹰妈,总是监督雏鹰站在崖壁边练习拍翅膀。自从小鹰翅膀上刚长出几片硬翎儿,鹰爸鹰妈就不允许它们过分玩耍打闹,它们必须天天练拍翅膀。一天,两天,十天,半个月……天天练,吃饱了就练。倘有偷懒现象,老鹰就用铁凿子般的喙,用像钢板子般的翅膀,啄打它们的孩子。一只鹰如果没有钢铁般的翅膀,没有锥子般锐利的眼睛,没有锋利无比、强硬无比的爪,怎么有资格当苍穹之王!弱肉强食、适者生存是自然界的规则。不像咱们人类,王者可以世袭,可以有官二代、富二代,还有人可以通过行贿而平步青云,当上各类的“人王”。因此,鹰爸鹰妈对小鹰的成长要求是非常严格的。一阵冰凉的雨腥气刚刚吹上山崖绝顶,蚕豆般的雨点就紧随着一声震裂大山的霹雳猛砸下来。炫目的闪电从低低的乌云中击开,像巨大蟒蛇吐出的芯子在山坡、谷里乱舔。惊雷震魂荡魄,像千万斤重的铁锤,在岩石拱起的山脊上乱打乱敲。小鹰吓得直往鹰妈鹰爸的翅膀下钻。但鹰爸鹰妈绝对不让已经渐渐长大的小鹰再享受娇惯,它们要让自己的孩子敢于迎接暴风雨。连暴风雨都怕的鹰,还能叫鹰吗?还配得上“苍穹之王”的称号吗?
小鹰渐渐长大了,羽毛丰满了,鹰爸鹰妈就带着小鹰飞翔。小鹰夹在爸妈的中间,好像接受着护航。一会儿逆风飞,一会儿并拢翅膀直线下坠,一会儿又鼓动双翼直线上升。或者爸妈并排在前,小鹰并排在后,上升、下降、向左、向右,不停翻飞。到一定时候,鹰爸鹰妈又把小鹰翅膀上的羽毛一根根咬断,让羽毛重新长起来,这样的羽毛会比原来的坚硬10倍。然后再把两只小鹰推出悬崖绝壁,让它在峡谷飞翔,迎着狂风搏击。从此拒绝它们回窝了。经不起风浪,不能独立猎捕,小鹰就会死去;反之,就能生存下来,成为真正的苍穹之王。
小鹰渐渐长大了,可天性终究没有全部丧失。忽一日,伴随一声快乐、野性的尖叫,它扶摇而上,向着苍穹越飞越高,飘然陶醉于广阔的天空和自己翅膀的力量。可是,平凡的日子它过得太久了,面对浩渺的虚空,它害怕了。它觉得孤独,又感到翅膀沉重、筋疲力尽。它想搜寻可以歇息的地方,但是找不到任何一处庇护之所。
当晚霞的薄雾笼罩峡谷和山峰时,预示着风暴和暗夜的来临。这只鹰或许因经不起高天狂风的吹打和宇空寒冷的侵袭而感到恐惧,又或许因它想起了温暖、舒适的家禽小院而感到孤独,于是它竟然无声地鼓起翅膀,偷偷地回去了。它被宇空的孤独和恐惧压迫着、驱赶着,迅速而急切地往回飞。它被家禽院平庸温暖的渴望所牵引,经过一夜执拗不息的飞翔,第二天早上就飞回到牧师住宅的上空。盘旋了一会儿,它正欲下落时,灭顶之灾来临了。一个雇工发现了它,拿出了枪。只听一声枪响,“天空中飘荡着一些羽毛,死鹰就像石头一样笔直地落在了粪堆上”,这只鹰死了。
自然界的鹰无法明白这只鹰死于何因。但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们却无法平静:丧失自己,是要酿成悲剧的;改伟大而变平庸,就等于死亡;不是同类,绝对不能相容;有飞翔的心,还要有坚持的精神,才会有飞翔的成功;与平庸为伍,丢失的只有自己,死亡的也只有自己。
更多的时候鹰是碧血染“沙场”。有一个人说过这样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:一只鹰想去偷鸡,被一个农民设计精巧的钢丝笼囚住了。农民就用钢丝捆住鹰的双腿,拿到集市上卖。他碰到一位动物保护者,那人出了钱把鹰买下来。动物保护者立即心疼地松开鹰腿上绑的钢丝。就在刚解开鹰腿上的钢丝时,来了一个山民,他背了两篓野毒蛇。一个小孩好奇,把卖蛇人背后的一个篓子门打开了,一条拐棍粗的竹叶青游出竹篓,顺着少年的手背缠上手臂。眼尖的人们齐声惊呼,出自本能的骇异,人群“哗”的一声散开。
就在这一刹那,一只鸟奋身扑向正要游向少年颈处的毒蛇,牢牢擒住蛇身,迅速地盘升空中。人们抬头望去,擒蛇的鸟正是动物保护者刚买到的那只鹰。猎鹰越飞越高,直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时,飞到高空的鹰,爪子一松,毒蛇被扔了下来,摔在人群不远处的青石板街上,顿时断成数截。而那只鹰呢?人们仰望天空,热烈地欢呼,惊喜地跳跃。可是不一会儿他们从天空中看到,刚才那只英勇的鹰并没有飞走,只是如纸片一般飘飘摇摇地下坠,越坠越低,最终跌落到人们的脚下,气力用绝而死。按理说强健的鹰是不会因一次飞向高空而气绝死去的。空中霸主怎会如此脆弱,大概是饥饿的时间太长,两腿被钢丝捆绑得太过分,再加上囚禁时被折腾得太厉害,也可能它在空中被毒蛇咬中,中毒而亡。
古人云,瓦罐不离井上破,将军难免阵中亡。再勇猛无敌的将军,也难免血染沙场。他们虽不能善终百年,可战场是他们乐而忘返的舞台。高尔基写过一篇苍鹰和黄颔蛇的故事。一只鹰在激战中不幸身负重伤,摔落在海边的峡谷。它正意识到死亡的逼近,但回顾平生,却感到一种由衷的欣慰:“我痛快地活过了!……我懂得幸福!……我也勇敢地战斗过!……我看见过天空……”临死时,鹰还在抖动翅膀,看峡谷和蓝天。而黄颔蛇无法理解濒临死境还那样酷爱天空的鹰。鹰对于天空的热爱和对于“战斗”生涯的憧憬,在它看来未免愚蠢可笑:“无论飞也好,爬也好,结局只有一个:大家都要躺在地里,大家都要做尘土!……”
黄颔蛇永远不知道,在地上爬的永远也飞不起来;故而它也不知道,飞翔于宇空的自由、富有和豪迈。黄颔蛇虽然能安享天年,但一生只配仰视鹰却做不了鹰的姿态;它永远也不能拥有如鹰般荡气回肠、精彩壮丽的生命诗章。
高尔基用诗的语言赞扬鹰说:“啊,勇敢的鹰,在和敌人的战斗中,你流尽了血。但是,将来总有一天,你那一点一滴的热血将像火花似的,在黑暗的生活中发光。许多勇敢的心,将被自由、光明的狂热的渴望燃烧起来。你就死去吧。但是,在精神刚强的勇士们的歌曲里,你将是生动的模范,是追求自由、光明的号召。”
是啊!鹰的血液中涌动着一种永远向上的奋进力量。它以洞察世界的目光,俯瞰着迷茫、困惑、慵懒的芸芸众生;它深深地为一切失去生活本能的灵魂和可怜的没落而悲哀;它直射苍穹如一支疾箭,它从万米高空俯冲而下,又似灰色闪电,一声长唳,使山鸣谷应,那百折不回的气势,仿佛天地都为之屏息,给人多少生生不息的精魂;它始终以一种亘古不变的高度,保持着它不屈的斗志,它连在巍峨巨峰上休息都保持直冲云霄的姿势。
从这一切中,我看到鹰的不朽精神,燃烧着的不死的激情,不屈的傲骨和生命的光芒。
原标题:《鹰:苍穹之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