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鸟儿啁啾
■蒙胜国
我的少年时代是在物质和文化极度匮乏的年代中度过的。
那时，我家住在琼岛最南端的南滨农场，父母是号称百万大军的海南农垦人中的一员，常年与橡胶树打交道。生长在胶林里的我，从小便看惯了种胶、割胶、收胶，但它们并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，反而是那些在橡胶树上筑巢的鸟儿很让我着迷。
海南岛是个岛屿，四面临海，夏秋季节，这里常有来自南海的热带风暴从海岛的东南方向登陆。台风来了，耳朵里便充斥着来自胶林里的风涛吼叫声。台风走后，橡胶林一片狼藉，地上到处是断倒的胶树和树枝，还有被大风从树上刮落下来的一个个鸟巢，和与鸟巢一起摔破的鸟蛋，还有死在鸟巢一旁的雏鸟。
那个年代，在大人的眼中，我们是一群猴性十足的少年：白天攀爬橡胶树掏鸟窝；夜里，爬上鸟儿扎堆的橡胶树上捉鸟；有时在地坪上架设捕鸟的箩筐，撒上谷子，引诱麻雀；有时去湿地芦苇丛里，布设套子，套白鹭鸟、白面水鸡、巴佬、水雉、翠鸟……捕获了鸟儿，我们拾柴垒窑，将其投入到柴火烧得炙热的土窑里煨熟后享用，这也成为大家年复一年、乐此不疲的一项活动。
一次，我读到了一本上世纪50年代出版的宣传全民除“四害”画册，里面有很多关于鸟儿祸害庄稼的图片，说它们也是“害虫”之一。此后，我打鸟更起劲了，还专门制作弹弓，练就了“神枪手”的本领。在长满水稻的农田，我打弹弓飞出去的石头子儿，可以让刚刚掠过头顶，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有一两只中弹。而对于那些刚落到树枝上的鸟儿，更不在话下，几乎是一打一个准。
对我而言，整个少年时代，最大的玩乐便是捕鸟，我也曾一度为自己拥有的捕鸟绝技而自豪。可是没想到多年后，会因为儿子的一句话，让我捕鸟的热情跌落到冰点，从此“金盆洗手”再也不干这件事儿了。
那是儿子上小学一年级后，在学校学到了有关鸟类的知识。为了让他更直观生动地了解鸟儿，我便在橡胶林的一个树洞上，掏了孵窝的猫头鹰和一只雏鸟拿回家。可当我兴冲冲地把鸟送给儿子时，他却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我，嗫嚅地说：“爸，我们老师说猫头鹰是益鸟，它捉老鼠，求您放了它吧。”
那一瞬间，儿子的恳求，使我深感不安，脸上不自觉地发烫。一个懵懂孩童说出的话，竟让我这个身为父亲的人一时语塞。于是，我领着儿子，把这一对猫头鹰送回树洞。看到猫头鹰安然无恙地回到家，儿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不捕鸟了，而是和儿子一起，自觉爱护、保护鸟类。
可当我真正了解鸟类的生存现状时，才发现捕鸟的孩子少了，捕鸟的大人却越来越多：他们在田野间张开大网，燃烧鞭炮驱赶成群结队的麻雀，让受到惊吓的麻雀纷纷自投罗网；在野外，猎人躲藏在用阔叶扎成的屏障后面，模仿鸟语，引诱稀有的鸟儿自投罗网……这些画面让人触目惊心，可怜的鸟儿成了人们的盘中餐。这些人肆意捕杀鸟儿，使我们很少能在村庄和城市的树上，听到鸟儿的婉转鸣叫，更别提成群结队的鸟儿在天空中自由快乐地翩翩起舞了……
鸟儿向往蓝天，更向往自由。近年来，我国高度重视环境保护和鸟类保护工作，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理念深入人心，一度被人类破坏的鸟儿栖息地逐渐得到了恢复，捕杀鸟类的行为也被有效遏制。我们看到，在鸟儿的栖息地，树木蓊翳，人们主动为它们筑巢，在这里看“最美小鸟”，聆听“最美歌唱”，总是让人流连忘返。
今年，我去二弟家，发现他家的院子里已经成了鸟的天堂，成群的麻雀在院子上空飞来飞去，叽叽喳喳地欢叫个不停。
原来，他家院子里种有三四丈高的槟榔树，顶端像一把伞形的树冠，上面有不少鸟窝。二弟饲鸡，这些鸟儿白天会三五结伴地飞入鸡群，跟着鸡一起享用美食，二弟从不驱赶它们。能与这么多小鸟相伴相依，听它们带来悦耳的歌声，二弟的生活着实让我羡慕。
我家现在住高楼，阳台上的花盆里种了百香果，它的藤蔓攀满半个铁护栏，不时会有鸟儿飞至这里逗留。于是，我便在此做了一个食盒，里面投放谷子、豆子，还放置了水杯，方便鸟儿补充能量。
一天，我拨开浓密的藤蔓采摘百香果时，发现了一个秘密：有鸟儿在阳台上筑巢了！又过了几天，有两只身子赤黑、脖间留白的小鸟飞到了鸟巢里，不停地翘着尾巴，啾啾地鸣叫。我连忙推开窗门，想再仔细看看它们，鸟儿却扑腾着翅膀飞走了。这时，我看到阳台上的火龙果刚长出了花苞，为这个鸟语花香的阳台又多添了一种颜色。
这个夏天，蓝天、白云、小鸟、还有吐着骨朵儿待放的火龙果花苞，它们陪伴在我的身边，更充盈在我的心间，丰富着我的生活，也让我与大自然的距离更近了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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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｜吴天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