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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3/29 19:54:00

《感遇》(其七)赏析

这是《唐诗三百首》的第二首。在张九龄的《感遇》十二首中,一般列为第七首。(《唐诗纪事》卷十五不见录,《唐诗品彙》卷二列第五首,广东丛书本《张曲江集》卷二、四库本《曲江集》及万有文库本《曲江集》卷三均列为第七首)《唐诗三百首》中只选了张九龄《感遇》十二首中的两首,它被列为第二首。

张九龄

感遇(其二)

江南有丹橘,经冬犹绿林。

岂伊地气暖?自有岁寒心。

可以荐嘉客,奈何阻重深。

运命惟所遇,循环不可寻。

徒言树桃李,此木岂无阴?

前面,我们已经引用多个明清以来的学者们在评价时,都提到张九龄的《感遇》诗源于“楚辞”,我们且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,单看这首和上一首(“兰叶春葳蕤”),它确实与“楚辞”有着显著的源流关系。前面我们已经说过,“兰叶春葳蕤,桂华秋皎洁”立意源于《九歌·礼魂》中的“春兰兮秋菊,长无绝兮终古”。这首诗只要一看开头两句,就清晰了是受《九章·橘颂》影响而立意的:“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”但“江南有丹橘,经冬犹绿林”的立意显然已经从“受命不迁”嬗变为了作者要表现的丹橘的“岁寒之心”,即在恶劣环境之下的坚贞不渝的节操。所谓“岁寒心”,出自《论语·子罕篇》中的: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

唐丞相曲江张先生像

自汉代以来,以《离骚》为代表的屈原的作品,被推崇为诗歌作品的典范,与《诗经》一起,悬作高标,奉为金相玉式:“其文弘博丽雅,为辞赋宗,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,则象其从容。”(东汉·班固《离骚赞序》)不仅如此,屈原忠贞高洁的品格,也常被当作文人的最高精神轨范。司马迁《史记·屈原贾生列传》中说:“《国风》好色而不淫,《小雅》怨诽而不乱。若《离骚》者,可谓兼之矣。上称帝喾,下道齐桓,中述汤武,以刺世事。明道德之广崇,治乱之条贯,靡不毕见。其文约,其辞微,其志絜,其行廉,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,举类迩而见义极远。其志絜,故其称物芳;其行廉,故死而不容。自疏濯淖汙泥之中,蝉蜕于浊秽,以浮游尘埃之外,不获世之滋垢,皭然泥而不滓者也。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”司马迁在分析《离骚》的创作动机时,认为其志可与日月争光,后世对屈原的诗作和品格两个方面的推崇,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。以至,“善鸟香草以配忠贞,恶禽臭物以比谗,灵修美人以媲于君,宓妃佚女以譬贤臣,虬龙鸾凤以托君子,飘风云霓以为小人”的比兴模式,或者“众芳秽,美人迟莫”的感叹,莫不来自于“楚辞”。荆州此时是张九龄的贬谪之地,更是屈原的故乡,处此环境之下,诗人自然会“思接千载,精骛八极”。

屈原《橘颂》图

“江南有丹橘,经冬犹绿林”,像《橘颂》的首句“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”一样,暗示橘的品格。不同的是,屈原侧重从橘坚守的土地——“受命不迁”,以喻自己对故国的忠贞不渝。张诗则从它经冬愈茂的“岁寒心”以表现作者坚忍不拔品格取向。诗一开关,就抓住了橘的特点:“经冬犹绿林”。橘为常绿乔木,《说文》中说:“橘,果出江南,树碧而冬生。”橘性喜温湿,主要分布于我国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,在我国有着悠久的栽培历史。橘树生长气温为12℃-37℃最为适宜,一般-5℃以下即会有大面积冻伤,-9℃以下全株即可能冻死,所以我国秦岭淮河以北的地基本没有分布,所以《周礼·冬官·考工记》中说:“橘踰淮而北为枳,鸜鹆不踰济,貉踰汶则死。此地气然也。”这一说法,因《晏子春秋》中,晏子使楚时,曾引用以解楚王之嘲弄,而广为流传。这是因为古代人错把广泛分布于河南、山东等北方地区,同属于芸香科的枳(又名枸橘)错误地当作一个物种了。诗人们把橘的这一生长习性人格化,于是就有了“南橘北枳”和“受命不迁”的文化原形。也有人将它的“树碧而冬生”与“经霜弥茂”的松柏之质比拟,于是,隋代诗人李孝贞说橘“自有凌冬质,守此岁寒心”。张九龄的这首《感遇》诗也是从此立意。“岂伊地气暖,自有岁寒心”,张九龄是南方,用橘来比喻自己的品格,大概有两重用意:一是橘为南方的物产,二则屈原也为南方人。同时作者用“自有”,恐怕还有一种宣誓的意味:我本来就有抵御恶劣环境、保持自己品格的坚定意志,这与生活的环境没有太大的关系。这样以来,“岁寒心”就上升为了前一首“兰叶春葳蕤”中“草木有本心”的自己的“本心”,所以不必论自己身处何地,生存于什么样的环境,品格都会坚地定表现出来。有了这样的品格,自然可以“芳条结寒翠,圆实变霜朱”(梁·范雲《园橘》),枝条可以在寒冬保持翠绿,浑圆的果实在严霜之下,变幻出“朱实悬金”来。这是诗人对自己人格和才能的双重肯定与自信。所以,接下来诗说:“可以荐嘉宾,奈何阻重深”,既然有此品格与才干,自然堪为朝廷所用;“奈何”即无奈、无可奈何。面对重阴所阻,抱负无以施展,作者陷入了“屈原式的困境”:“荃不揆余之中情兮,反信谗而齌怒”。那么张九龄所遭谗替来自哪里呢?唐·郑处诲《明皇杂录》卷下,记载了这样一个件事:

张九龄在相位,有謇谔匪躬之诚。玄宗既在位年深,稍怠庶政。每见帝,无不极言得失。李林甫时方同列,闻帝意,阴欲中之。时欲加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,九龄因称其不可,甚不叶帝旨。他日,林甫请见,屡陈九龄颇怀诽谤。于时方秋,帝命高力士持白羽扇以赐,将寄意焉。九龄惶恐,因作赋以献。又为“归燕诗”以贻林甫,其诗曰:“海燕何微效,乘春亦蹇来。岂知泥滓贱,只见玉堂开。绣户时双入,华轩日几回。无心与物竞,鹰隼莫相猜。”林甫览之,知其必退,恚怒稍解。九龄洎裴耀卿罢免之日,自中书至月华门,将就班列,二人鞠躬卑逊,林甫处其中,抑扬自得,观者窃谓一雕挟两兔。俄而,诏张裴为左右仆射,罢知政事。林甫视其诏,大怒曰:“犹为左右丞相邪!”二人趋就本班,林甫目送之,公卿以下视之,不觉股栗。

事亦见宋·计有功《唐诗纪事》卷十五“张九龄”条,文字与此略同。其他如《旧唐书》卷九九、《新唐书》卷一二六本传及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一四均有载,尤以《新唐书》及《通鉴》为详。又《新唐书》本传还有这样一段记载:

武惠妃谗太子瑛,九龄执不可。妃密遣宦奴牛贵告之曰:“废必有兴,公为援,宰相可长处。”九龄叱曰:“房帏事安有外言哉!”遽奏之,帝为动色,故卒九龄相,太子无患。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,气骄蹇,九龄谓裴光庭曰:“乱幽州者,此胡雏也。”及讨奚、契丹败,张守珪执如京师,九龄署其状曰:“穰苴出师而诛庄贾,孙武习战犹戮宫嫔,守珪法行于军中,禄山不容免死。”帝不许,赦之。九龄曰:“禄山狼子野心,有逆相,宜即事诛之,以绝后患。”帝曰:“卿无以王衍知石勒事而害中良。”卒不用。

我们看一下《资治通鉴》及其他的一些资料时,会发现,在张九龄为相期间,因其极言敢谏,多次触忤玄宗:谏诛安禄山、谏封牛仙客尚书及赐实封、谏废玄宗三子、谏相张守珪、谏相李林甫等。可以想见,这些事,不仅会使玄宗不悦,更为让武惠妃及李林甫、张守珪、牛仙客之流对张九龄抱有积怨。所以会在张九龄的身边,形成“西日下山隐,北风乘夕流;燕雀感昏旦,檐楹呼匹俦”的局面。后玄宗以他举察失人,将他贬为荆州长史。长史名为刺史的佐官,却无实职。这对张九龄来说,显然是吹毛求疵,事出有因。(张九龄所引荐者为周子谅,其获罪事见《旧唐书·牛仙客传》、《明皇实录》及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一四)但张九龄毕竟是张九龄,他“虽以直道黜,不戚戚婴望,惟文史自娱,朝廷许其胜流”。他将此归责于命与运:

运命唯所遇,循环不可寻。

古人说的命和运是有所区别的:运往往指国家、社会的发展与兴衰;命则多指个人的遭际。三国时的李康《运命论》开篇就说:“夫治乱,运也;穷达,命也;贵贱,时也。”《论语·尧曰》“不知命”《集解》引孔注:“命谓穷达之分也。”《列子·仲尼篇》“乐天知命故不忧”《注》也有类似的说法:“命者,穷达之数也。”在这首诗,作者侧重用“命”的意思。循环就是沿着圆环运动,往复回旋,周而复始。《战国策·燕策二》:“此必令其言如循环,用兵如刺蜚绣。”又《史记·高祖本纪赞》:“三王之首若循环,终而复始。”就字面上看,这两句是说,一个人命运的好坏都取决于自己所遭遇的人、事、时,其中奥妙如同自然之理周而复始,常常让人难以探寻。这看似对自己遭遇的无可奈何的自遣之词,又好像有难言的隐衷。委婉深沉,正体现了张九龄诗蕴籍、淹密的特点。

诗的最后两句“徒言树桃李,此木岂无阴”,《韩非子·外储说左下》中有这样一个故事:

阳虎去齐走赵。简主问曰:“事闻子善树人。”虎曰:“臣居鲁,树三人,皆为令尹;及虎抵罪于鲁,皆搜索于虎也。臣居齐,荐三人,一人得近王,一人为县令,一人为候吏;及得罪,近王者不见臣,县令者迎臣执缚,候吏者追臣至境上,不及而止。虎不善树人。”主俛而笑曰:“夫树橘柚者,食之则甘,嗅之则香;树枳棘者,成而刺人。故君子慎所树。”

橘(一)橘(二)橘(三)

《韩诗外传》卷七中有这样的话:“春树桃李,夏得阴其下,秋得食其实;春树蒺藜,夏不可采其叶,秋得其刺焉。”虽然一时看来“树桃李”也并非是什么坏事,可以丹橘也可以与之媲美呀,为什么单单要只种植桃李呢?沈德潜《唐诗别裁集》此诗后便注释:“众人不知,徒取目前之色,足以悦人而已。”或许张九龄并无有意贬低桃李之意,他所感慨的是君主对自己的不理解,是当今的“圣明天子”选择了那些让自己舒心的人,但忽略人的品格,而正是这些让自己舒心的人,可能就是无意中种下的“枳棘”。果然,口蜜腹剑的李林甫“凡在相位十九年,养成天下之乱”;而狼子野心的安禄山更是“兴夷奴饿俘,假天子恩幸,遂乱天下”。一场安史之乱让大唐帝国从此一蹶不振!

张九龄出身岭南,以个人的品格与才华,位至宰辅,被誉为“岭南第一人”。他虽深得唐玄宗的赏识,却终因不合于这位“圣明天子”的喜好及谗佞者的推波助澜而被逐出朝廷。他的这首诗在感叹个人遭际的同时,也为繁盛的大唐帝国敲响了警钟:选人用人,仅凭统治者的个人好恶,很可能为王朝、为整个社会带来巨大灾难。

唐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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