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前看了一个动物纪录片，说猫头鹰飞的时候，一点声音都没有，跟别的鸟大为不同。因为这点，我突然喜欢上了这种动物。又想起之前，到潘海利根的门店闻香，兽首系列里面有个猫头鹰，在故事里的角色（详情参照兽首系列香水的介绍）是男主的妈妈，叫“无情的多罗西亚伯爵夫人”。描述里说，她是个有着山羊绒般柔软质地，同时又非常机智敏锐的女人。闻这款香味的当下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半旧天鹅绒礼服的贵族老太太，戴着半旧的华美首饰，乍一看面目慈祥，实则目光锋利，骨子里则透着冷漠和自矜。跟猫头鹰这样的形象，确实搭配得宜。在兽首系列中，我最喜欢这款香。可惜太贵了，一直没入手。
还是说回猫头鹰吧，飞起来寂静无声，外表柔软可爱，捕捉猎物时极凶狠，无怪乎被认为是智慧的象征。昨天在本科生的课堂上知道了黑格尔的一句跟猫头鹰沾边的名言：智慧女神的猫头鹰只会在*昏起飞。(TheowlofMinervafliesonlyatdusk.）黑格尔的意思是，哲学始于一切终止的地方。当历史走到终点时，哲思才会浮现。
历史会有终点吗？至少我们现在不能确定；但哲学开始了吗？应该一直都在。我认为，哲学起飞的时刻，应该是反思的时刻。绝对的终点还没有出现，但于个人、于社会，都有许许多多相对的终点。与其说这句话是在强调哲学出现的时刻，不如说，它是在强调反思的重要性。哲学并不着力于对未来做出预测，它只致力于塑造一个足够明晰的过去。这个明晰的过去能够增加现在的厚度、存在的实感；而这个厚度，则能让人在面对未来的迷蒙时，底气更足。
对过去的反思并不是简单的追忆或执念。“过去”二字看似有种缱绻不舍的柔软情愫，实则是世上最冷漠无情的事物之一，因为它已成定局，不容更改。猫头鹰在一切已成定局的*昏起飞，盘旋在黑夜之中，无声地靠近并捕获因为“一切”而产生的倒影：记忆；然后，它用锋利的爪牙划开记忆的表象，吃掉事物的实质。
未来的战鼓总是敲得震天响，而过去总是寂静无声。多数人忙不迭地问，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？但较少人问，我曾经做了什么？更少人知道，反思过去并不是为了总结经验以使未来不再犯错，而是为了总结自己以真正沉淀于当下。让猫头鹰吃掉越多的实质，高歌猛进的白天就会沁入越多终局之夜的凉意，而这非但不是坏事，还是好事。所有未来，终将成为过去，哲学不是站在历史的终点大声总结、高谈阔论的伟人，而是那只在喧嚣结束后的夜晚里，静悄悄地猎捕表象，毫不犹豫地吃掉实质的猫头鹰：足够的实质喂得它油光水滑，如同一位贵族老太太，带着柔软缱绻的神思，却有着一肚子逝者已逝的冷硬，和穿透表象、直达实质的锋利目光。随着经历的累积，它越来越精于捕捉和消化人曾经拥有的一切。
猫头鹰只在*昏起飞。换言之，身在其中必定懵然，非得经历过后回望，经历才真正拥有意义。我不清楚黑格尔的那句话是否有我在后面引申出来的意涵（大概是没有），也不知道神话里的智慧女神为什么这么刚好，就养了我因为“飞起来没声音”而喜欢上的猫头鹰。反正，说到现在，如此看来，我确实蛮愿意，在心里养只在*昏起飞的猫头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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